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梦影子5

从工作到现在,有几个人,几年之内会在我脑子里出现一次,挥之不去,让我哆嗦,让我唏嘘感慨一番,几乎成了我的一部分,成了我的梦影子。

弯弯:我们这样叫他的,因为他的后背确实直不起来驼背的。只要我们聚一起,就可以听到他讲女人的故事,讲的传神,有韵味,不重样。而且听时特别紧张,全神贯注,就怕漏掉细节,然而后来因为太紧张,却把故事要害给忘了。

有一年夏末,他邀请我们到他郊区农村的家里面,帮他粉刷新盖的二楼。好在他家离我们只有半天的路,于是我们浩浩荡荡骑车去了;去前听伙计们,他的老婆和他家里面一样又黑又脏,当时听后没在意。当我们沿着弯曲的乡间路在暮色中赶到弯弯家时,他的老婆已在村口等我们多时了。因为天色较暗,看不清弯弯老婆的长相,只感觉面对众人有点腼腆和羞涩,再就是身上散出麦笕草气味。弯弯此时命令他老婆:快下面!

我们狼吞虎咽吃完面条,天完全黑了。我们凑合睡在楼上新盖的毛坯房里,睡到半夜,有几个伙计翻来覆去被跳蚤咬醒了,纷纷骂着弯弯不是东西。第二天看看白皮肤,被疯狂的跳蚤咬成了荨麻疹。弯弯,没有啊,没咬我啊。伙计,你那么臭,咬你,可能吗。

这样,我们浑身痒痒,敷衍着粉刷墙面,再把门窗油漆成一块块狗啃过的,干到一半,全歇了;有上茅房,有上村口逛,有在猪圈用木棍打猪嗷嗷叫的。第二天太阳下山之前,我们骑上车浩浩荡荡走了,车把上倒挂着弯弯家的那只公鸡。已经走远,弯弯的老婆仍在村口向我们腼腆羞涩的挥手。

西洲:原是农民,后分配到我们这里,同我在一起工作。长得浓眉大眼,一表人才,有军人气质。没过多久,不明原因突然不与我们讲话了;仔细观察,他的嘴在动,手在动,却没有话语从嘴里出来。多年之后,他的妻子月香过来找我,委托我递交申请补助,内容是这样的:我叫月香,2岁,农民,是西洲的妻子。大队给我和三岁的儿子分了六分地,一年种两料粮食,够吃两个月。现家住一间半房,和厨房一块,连灶具都是借别人钱买的。队里新开的砖厂又不要我。西洲有半年不能上班,最近娃娃又生病住院。请求给予补助。

月香,某年月日。

怎么回事,我也不清楚,反正后来没见西洲露过面。

老余:常年穿一补丁工装,特爱干净,按现在,就是有洁癖。只要见他,不是在水管洗手,就是在风机口抖衣服的灰尘。见多这样,也就见怪不怪,只可惜哗哗流走的水,再就是担心硕大的风机吞噬掉老余。老余不理我,见我远远咧嘴一笑,避开我的目光,仍在低头专注他干的事;我知道他是怕我开他的玩笑,因此有意避开我的视线。我没有和他开过玩笑,真的一次没有。

老余家也在农村,有两个活蹦乱跳的儿子,一副坏样儿,一个走路望着天,一个走路望着地,因此我们叫这两个坏子望天望地兄弟俩。望天比望地机灵,望地比望天聪明,一天跑上跑下,摸东摸西,猴精贼精,这就是老余的全部,也是老余的骄傲。老余老婆,老余从来不提,伙计们只知道老余的老婆承包着家里的所有农活;老余回家是不下地的,但是老余是我们的生产标兵,因为他0年没有出过大事故。

牛皮:我叫他牛皮,是因为他爱吹牛,确实爱吹;不但爱吹,还认死理。吧嗒着嘴巴与人辩论,面红耳赤唾沫横飞。急眼就开始结巴,胡搅,把音拉长了,气死你。不过他很热情,热情的执著,让人吃不消。你要是被他看见,你这一天就完了;非要抽他给你的烟不行,非抽不行。这么热情的人,抽支烟怎么了?你不知道,他那支烟的来路——他给你抽烟之前,那支烟已在嘴巴里从头至尾舔你好几遍了。谁敢接过手点着了抽。

每次夜班,夜深人静,牛皮肩上搭着破毛巾,夹住脸盆,拿副象棋一瘸一拐去了,去哪,去澡堂下棋,一直下到没人,然后自己跟自己下;光着身子,盘起腿,聚精会神在澡堂过招。他是我们那里的象棋冠军,这不是他吹的。

一天,牛皮胃穿孔,急送到医院手术。他家没人,我去陪他,一直等到确定他放屁了,医生才手术成功。这样我才离开。这期间,不知道是不是他老婆,过来拉住他的手看了他半天,然后为浑身插满管子的牛皮擦身接屎送尿。虽是短短几天就走掉了,我知道牛皮和她有一腿。

疯八:人称老八疯,之所以叫他老八疯,是因为他疯起来,谁也挡不住;摔桌子打板凳,躲到桌子底下都不行。所以非让他三分才能息怒。不过没人记他的仇,就是被他骂了也不往心里去,只觉他这人可笑,疯了老八。

我们聚一起玩牌,他宽阔的额门下的眼睛透着灵气来回转。一时装睡,一时打呼,结果气死我们了,连声骂,也不知道他出牌时发出的呼噜声是真是假,反正他赢多输少。开饭时间一到,他的饭盒里有鹅肉,他丈母娘有病要喝鹅血,所以他吃鹅肉。我们也能吃上鹅肉喝点酒。多年后见过他一面,头发稀疏苍老许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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