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三O一 灵堂(1/2)

天色已晚,一轮完满无暇的圆月缓缓地在重重叠叠的殿宇间游走,苍白的月色犹如经冬未消的点点残雪,洒落在雕栏玉砌、石阶御道之上,泛着清寒冷厉的光。箫尺一身黑衣,未带任何随从,周身散发着凛冽之气,在这仲春的月圆时节,透着说不出的怪异,仿佛从天而降的不死幽灵。

星子踉踉跄跄地跟着箫尺,辨不清他的去向,既不是御书房卧冰堂,也不是寝宫临安殿。穿过一重重楼台庭院,渐行渐远,皆是星子从未到过的所在,虽是深宫,却荒僻几如荒山野外。

苍黑的夜色下,眼前忽然呈现一片开阔的空地,空地上静静地矗立着一座被围墙隔开的孤零零的殿宇,青砖黑瓦,既不恢宏,也不富丽,宛如天地间一座巨大的墓碑。与其他宫殿不同,此处并无内侍于宫墙内外巡逻执勤,不见灯光,也听不见半点人声。箫尺一言不发,拖着星子进了墙内,上了十来级台阶,便到了殿门前。门上赫然挂着一把沉甸甸的铜锁。箫尺摸出钥匙来开了锁,吱呀一声推开殿门,拎了星子进去,将他狠狠地掷于地上。

青砖地面坚硬如铁,冰冷如雪,星子默默起身跪好。凭借窗缝里透进的稀疏月光,可见殿中设了一张香案,一只三足鼎的铜炉置于其上,香案后的高台挂着白幡,供奉了几座牌位,除此之外再无赘物。星子心跳登时漏了半拍,这便是大哥在宫中设祭之处么?今日是一年一度的祭日,他为何将我带到此处,也就不问可知了。

箫尺摸出火折子,点燃了香案上的灯烛,又在香炉中插了三炷香。空旷的殿堂中,昏暗的烛光摇曳着凌乱的光,犹如阎罗殿上的鬼火莹莹。星子这才发现,那些牌位为白玉所制,其上竟空无一字,灵前也无花果牺牲等祭祀之物。简陋而凄凉,犹如无人料理的孤魂野鬼。

星子纳闷不解,又不敢去问箫尺,略一思索,便即明白了。大哥尚未平定上京,手刃仇人,寻回父母家人的遗骨修陵安葬,若大肆祭拜,不过徒取其辱,更令先人蒙羞,落仇人耻笑。因此他不愿张扬,只在这无人知晓的地方设灵祭奠,甚至牌位上连姓名都不能写。他是无颜面对惨死的满门冤魂啊!大哥虽已称帝为尊,坐拥半壁河山,但他的无奈、他的痛苦谁又能知?谁又能解?而我,他教导了我十年,教我武功文章,我不但无所助益,更成了他的烦恼之源……

星子对着那些无字的牌位深深叩首,再叩首。不知道该怎样称呼大哥的父母兄弟,不过,若他们在天有灵,若他们死不瞑目,那就让地狱之门为我一人而开吧!哪怕其下是万丈深渊,哪怕烈火焚身、轮回千番,也是我咎由自取!等到那一天,等到大哥天下一统,能堂堂正正地祭祀亡灵之时,我将心甘情愿成为祭台上的祭品,将我的头颅、我的血、我的心双手奉上……

星子大礼未完,箫尺已不知从何处寻了一根拇指粗细的黑色牛皮鞭子,不由分说,即上前一脚将星子踹翻,鞭如利刃,破风而下,狠狠地落在星子的背上、肩上。星子趴在地上,不躲不闪,更不呻吟叫喊,默默地承受着狂风暴雨般的鞭挞。

星子的臀背本就带着从未痊愈的旧伤,加之前几日先后在司礼监领了一百鞭和五十杖,后又被关在狭小的禁室中,无人为他疗伤上药,伤口本已溃烂恶化。此时伤上加伤,便如滚烫的沸油淋漓而下,皮开肉绽,又如刀刀凌迟,绞碎一身血肉。

箫尺一鞭紧似一鞭,下手甚重,毫不留情。这种生不如死的剧痛,几欲令人发狂。但星子对此并不陌生,多少次惨烈的酷刑,都曾咬牙熬了过去,这一回当然也不会例外。星子紧紧抠住坚硬青砖的缝隙,十指皆鲜血淋漓却毫无察觉。自己罪有应得,不……实是万死莫赎……就让这鞭雨来得猛烈些,再猛烈些吧!

此处远离前殿后宫,除了箫尺和星子,更无他人。两人皆默不作声,一个闷打,一个闷挨。没有审问,没有斥责,也没有辩解,没有呻吟,唯有鞭子咬住皮肉的沉闷钝响。

灯火摇曳不定,香烟丝丝袅袅,散入仿佛亘古不移的黑色虚空之中。那炉中的香燃了大半,箫尺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。星子的黑色囚衣已被扯得支离破碎,再被鲜血染成一条条的布带,胡乱地搭在伤口上。

星子知道,自从到了天京以后,一次又一次地激怒了箫尺大哥,最要命的是,明知他不喜欢,非得死皮赖脸地留下服侍他,好容易留下了,却又食言自肥,言而无信地欺骗了他。今日是他父母亲人的祭日,换做任何人,也无法对忤在眼皮子底下、日日嚣张的仇人泰然处之。大哥泄愤也好,报复也好,只要能让他消消气,自己吃点苦头又算什么?

铺天盖地的剧痛之中,星子偶一转念,明日便是十六了,我这样子,能撑得过明天的那一夜么?前几个月的记忆令星子不寒而栗……但无论如何也要忍过去啊!大哥都没有放弃,我怎么能放弃?

漫长的鞭挞仍未停止,星子的神智渐渐有些不清了,已难以察觉到鲜血汩汩流出,唯有鞭子落下的锐痛仍时时刺激着神经,鞭稍似直接击打着大脑。这是要晕过去了么?昏死后虽感觉不到痛苦,但星子宁愿清醒着承受这一切!大哥,花间醉呢?再给我一点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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