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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九章 再见(2/2)

聊又担心,无聊慢火炖着担心,她也不知道在担心什么,总之就是什么也抓不到头绪的担心,一会儿揭了锅,发现只有一锅傻涨的白水,水里是漫漫无聊本身。

这样一位清雅小姐,副官心里只能感叹“我见尤怜”,索性旅长睡着觉也没什么吩咐,他干脆坐下来,和袁安淇东拉西扯地闲谈了一下午。

五六点时阳光不知不觉没了,天色转暗,客厅的泥金地毯似乎蒙了层灰。副官上楼去瞧瞧梁沫生醒了没有,留袁安淇一人在客厅里。

手托香腮地,她听到窗外枝头倦鸟的“叽叽”叫声,鸟鸣一下把她拉回十二岁以前的回忆:也常常是这么个秋日的傍晚,稀疏错落的土墙瓦房像门口的狗一样安静地卧在起伏的山上,静谧的土路上间或刺出几声鸟叫,她一身凉气地站在山坡,望着灰蒙蒙的天觉得无处可归。

刚才听副官说起自己,姓薛,命卫,也是农户出身,家里十几个姊妹他是老大,为了糊口跑来当兵。袁安淇看他中等身材,耐心温和,想着要是她的表哥要能有这样,她也不会跑到北平来,更不会被送到天津。火车上抽风一样的激动早已被这几日的闲置磨得荡然无存。

她不是来游玩的,她是来伺候人的!心里拧巴着承认了这一点,她要伺候的人大步大步走下楼来了。

梁沫生这里睡了一下午,一觉醒来神清气爽,只是看着窗外灰扑扑的天有点不应景。狠狠把身上的风尘冲洗了一番,他换了身浅灰色长衫,肚子空空,准备出门吃个晚饭。

到下了楼看到一双桃花眼一路把自己望下来,他才又想起屋里还有个小丫头在。“带你去吃饭?”走到袁安淇面前,他抬手摸了摸她乌黑发亮的头发,手感很滑溜。

袁安淇见他换了长衫倒很儒雅风流的样子,不像中午从泥里滚回来的一袭戎装,顿时觉得可亲近了许多,又看到薛副官在他身边边使眼色边点头,她笑着说好。

梁沫生把副官留在家里,自己带着袁安淇上车出门。闵县虽是交通枢纽,却到底还是个县,撑得起场面的饭馆子也就这么几家。梁沫生挑了家颇有点格调的西餐馆,他此刻就想吃肉,烧得外焦里嫩的肉,大嚼特嚼,不管不顾,茹毛饮血般吃上一顿。

他从前在国外,在北平,风度优雅,举止斯文,窝在他的兄弟堆里安安静静地坐个绅士。几年前枉费一场心机后,他把西服一扔,离开北平投了军,在天津改头换面有心做个不再拘泥小节之士。

不过丘八那些做派他实在学得有心无力,最后落得时而君子时而粗人,在外人看来便是阴晴不定,琢磨不透——梁旅长只对女人温柔。

点了两份牛排和甜菜汤,梁沫生端起自己那份闷头大吃,睡觉是件耗体力的事,牛排吃了一半,他才感到空空的胃里有了点着落。

对面的袁安淇一星期前才拿起西式的刀叉学吃西餐,费了半天劲儿回忆哪手刀哪手叉,末了依照董湫教她的法子,却是怎么也切不动,一个歪劲儿,牛排上浇的汁儿冷不丁在她淡青色的衣服上溅落一滴,迅速地扩散开来,成了深棕色极醒目的一滩。

随之一起醒目的是袁安淇涨得通红的面孔。“我去趟卫生间。”等她丢下这句话,一阵风似的去远了时梁沫生才抬起头来,看到那块完整无损的牛排,他有些恍惚,直觉似的伸手想去帮她切,都切下几小块了,他住了手,让服务把两份肉撤掉,换了意大利面,还另为袁安淇叫了份牛奶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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